。”费因忍不住提高音量,“够了,我不想听,我爸是这样,我妈也是这样,我真想扒开你们的脑袋看看你们在瞒着我想什么,有什么事不能直截了当告诉我?而且你,今天是我的生日,你是非得这样拐弯抹角地和我说话吗?艾伦,你是我唯一的朋友,我不想再和你吵架,上次我已经很难受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艾伦轻声道。
他握紧了手上的毛巾,心想:“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,我曾经这么看待社会上的大多数人:他们的爱情只不过是喜欢,憎恨不过是讨厌,厌恨他人不过是因为不可一世的骄傲受到了更强者的伤害,便要想方设法把强大的人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水平。”
“真诚和热情无法维系在他们心中,家长里短的八卦和艳闻比朴素而高雅的学说更能让他们心潮澎湃,激动不已。”
“他们尊敬,他们质疑,但是既不深刻,也不彻底缺乏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气势,稍微一点的困难就能把他们彻底击倒,他们的心理素质无法相信任何东西只能被动地去接纳,服从。”
“不敢深究,怀疑无据,在社会大事上毫无见解,只能如羊羔般顺从其他人。"
也许是灌输,也许是潜移默化,艾伦从小脑海里就充斥着这样的思想。
“所以虽然我也曾经同情他们,也不认为他们可以自我救赎,而是要靠像我这样优秀卓越的人来帮助他们指引他们才对;我身边的同龄人大多都抱着这样的思想:贫穷只会滋生邪恶和低劣,无法诞生高贵的心灵;然而长大后的我心想:是什么导致了贫穷呢?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我瞬间发觉我们这类人,属于是富贵中的无知,因为富贵生活对社会的真实存在认知问题,也是因为这种无知,把自己坑死了。”
“拿我的同学们打个比方:他们中最贫穷的也来自中产家庭,即便到了高中阶段,仍很难真正理解'贫困'的具体模样。当我提及'世界上有许多孩子至今仍需步行十几公里上学'时,他们往往露出困惑的神情——在他们的认知里,父母开车接送是理所当然的日常,甚至难以想象'没有私家车'的生活图景,有时还会觉得这些描述是在'刻意渲染差距',甚至怀疑我在传递某种焦虑,其实发展本就是奢侈至极的事,只是身处其中的人浑然不觉罢了。”
投影的声音有点失真,周昕安谨慎地点头,“你继续说吧,我在听。”
争抢糖果的孩子们的眼睛时时刻刻在他心头晃荡,艾伦心想: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些眼睛,我告诉我要记住他们,记住我是靠着这些人的血肉养大的,记住我的聪明和健康是从他们这里得到的,将来我做什么,也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他们而付出。
而费因,我的朋友,你的生活太顺利了,你但凡吃过一点苦,心中无瑕的善良就一定会生长出比怜悯更高级的情感:
悲戚,愤懑和痛苦。
到那时,你就能理解我的心。
到那时,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。
费因·克利夫兰·罗斯伯里有着科学家母亲,军官父亲,以及注定是他的一笔财产,只要他不当商业奇才,他挥霍三辈子都绰绰有余;他并不因为有钱有势而自鸣得意,相反他是看到电影里的动物死了都会泪流整晚的人,他非常有爱心,对处境糟糕的人极其怜悯,但也只限于怜悯了。
艾伦解释道:“他的潜意识是‘你们羡慕我?嫉妒我?认为不公平?又或者在礼物下屈服?无所谓,我不在意,因为你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,我生来高贵,我像可怜流浪狗那样施舍你们,暂时改变你们的处境,我有施舍的能力,我非常满意。’”
其实这种傲慢比简单的盛气凌人还要可怕,但如何改变?艾伦毫无头绪,一面对朋友那双澄澈的眼睛,他竟然一句批评的话说不出来:因为费因本性不坏,堪称正直得可怕,艾伦找不到理由去批评。